【卜岳】龋齿

一个无关于龋齿的故事

全文约9500字 私设如山 OOC属于我 请勿上升 吃糖愉快

 

1

岳明辉最近难得的暴躁。

木子洋抱着一大袋从茶几隔层里翻出来的跳跳糖凑在黑着脸的岳明辉面前,笑嘻嘻的说:咱俩这个样子老岳,谁输了谁把这一袋子跳跳糖全给吃了。

他又偏着头想了一下,似乎记起岳明辉这两日情绪不佳的原因,把那一大袋跳跳糖的外包装撕掉,从里面抓了十小包出来。

“十袋,十袋一起吃,谁输了谁把这十包全吃下去。”

岳明辉懒懒的靠在沙发里,看着那几袋花花绿绿的跳跳糖,似乎能立时感受到他们在嘴里炸裂开来时舌尖的触感和甜味的扩散。

岳明辉后槽牙一酸。

“你又偷小弟的糖,他一会儿发现了又要闹你。” 岳明辉瞥他一眼,克制住自己伸手捂上右腮的欲望。

“牙坏了,不吃了,不吃了。”他小声的补充道,想避开摄像机的收声。

“五袋跳跳糖,”木子洋或许是没听到,又或许是浑不在意,他又抓了五小包丢回桌上,“怎么样,敢不敢,敢不敢?”

问他敢不敢?

这个木子洋,三番五次的挑衅。岳明辉一股无名火噌的一声蹿至头顶,激将法对他从来有用。

“怎么样算输?”

“猜丁壳,三局两胜怎么样?”

“来。”岳明辉坐直了身子,表情认真,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2

最终这场无聊的赌约以岳明辉二比零横扫作为结束。

他侧头盯着半跪在地板上哀嚎的木子洋,表情里带点野生动物争夺地盘或是食物获胜后的那种野性的笑容,捎带着侵略和凶狠的意味。

“自作孽不可活。”

木子洋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

“诶,我这暴脾气,来。”

木子洋用右手撑住额头。

“一百包,来啊。” 岳明辉气焰占了上风,还不肯停止嘲讽。

木子洋颇带着点壮烈的意味,一仰头,干了一整碗跳跳糖,表情变幻莫测了半天,憋出来五个字。

“酸,特别酸,酸。”

木子洋的描述朴实无华,但人类强大的通感能力让这五个字顺着空气振荡一路钻进岳明辉的耳涡奔腾进脑内神经,又被转化成一种叫做轻微疼痛感的东西。

他咽了咽唾液,表情僵硬的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摸了摸自己的右腮。

 

3

这一切不过是属于五岁组的日常小插曲,但站在一边围观的卜凡可看出来不同的体验。

他哥哥最近也太暴躁了吧?

不,事实上这种程度的暴躁放在常人比如说卜凡身上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放在好脾气的岳明辉身上就实在有些奇怪了。

卜凡毫不怀疑以岳明辉一贯的心性,即便自己没头没脑的上去抽岳明辉一巴掌,他的第一反应都会是嘘寒问暖:凡子,怎么回事?手疼不疼?是不是心情不好?跟哥哥说说。

岳明辉对他们三个不会生气,也不会急眼,这难道不是地球赖以运转的公理吗?

他于是赶忙抓起一瓶气泡水——是的,不是雀巢简包装的矿泉水也不是不知名小超市里买来的冒牌饮料,而是真真正正的巴黎之水。

从贫下中农变身小资一族只需半年,现代社会的阶级跨越速度真是激励人心。

总之,当卜凡带着点讨好和献宝意味的替岳明辉拧开瓶盖,把那瓶冰镇过的青柠味气泡水递到岳明辉面前的时候,他相信岳明辉的黑脸是可以迅速克服的。

“老岳,消消气,喝点水。”

岳明辉还专注的盯着木子洋的表情,没认真听,随手接过那瓶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气泡蜂拥而至,填满岳明辉口腔中的一切空隙。他们挤压着交互,很快又破碎开来,在岳明辉的唇齿之间炸成一个个小烟花,背后的青柠味渐渐显露,没经过糖分调味,除了酸涩只有酸涩,冰冷的刺激感直冲神经末梢,岳明辉一个激灵,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瓶子放回茶几上。

“啧,怎么给我拿了瓶这个啊?”

岳明辉从没对他没说过重话,但此刻他语气不算好,卜凡一瞬间有点不知所措。

“来凡子,给你坐,”木子洋识趣的站了起来,嘴里包着糖,含含糊糊的,“我去喝口水。”

卜凡坐在岳明辉一臂之隔的地方,双手整齐的摆在膝盖上,龟缩着像个小学生。

岳明辉瞥了一眼他的乖巧样子,火气消了一大半,换上了无奈的笑容。招招手想让卜凡靠的近点儿,见卜凡没敢动,便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直到自己的胳膊正好可以揽住卜凡肩膀。

卜凡见到台阶就下,从善如流的把脑袋靠在岳明辉身上。

“不怕啊不怕,哥哥牙疼,所以火气有点儿大。”

卜凡抬起头,挑高了眉毛带点不可思议和嘲讽的看着岳明辉。

“就因为这个?”

“啊,不行啊?不许老年人牙疼啊?” 

“小孩儿才牙疼,比如小弟。”

卜凡把脑袋搁回岳明辉胸口上,舒服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声嘟哝道。

岳明辉又好气又好笑。

 

4

岳明辉这牙疼并非来的莫名。

作为组合内唯二想走音乐创作路线的成员——卜凡的rap创作暂且算上,岳明辉最近很是发愁。

天天日子就那么老三样:训练,拍摄,采访,哪儿来新鲜的生活感悟、人生历程用来写词?选择参加中国新说唱是个仓促的决定,但他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尽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他写出来好作品,真真有些难为他。

创作动力最充沛的是他在英国的那段日子,走过的每一个地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能成为他的灵感来源。这两年困守在这一方小天地,他固然也学到了东西,也觉得快乐,但总有遗憾。

他想往外走啊,想探索地图的每一角。

而到底是什么形式的探索,岳明辉避而不谈。

年假旅行是必须要提上行程了,不过这事儿他说了也不算,况且新说唱的海选在即,写不出来也只得强行写。卜凡前些日子总说睡不好,岳明辉怕在房间里写歌会扰了卜凡的睡眠,便夜夜边挠着头边叹气,蹲在客厅里花一两个小时憋出三五个词。

岳明辉不睡,连带着卜凡也睡不好,隔上半个小时就要从二楼摸到客厅里,或是喝水或是找杂志或是给盆栽浇水,总之就是以各种理由瞅一眼他哥哥。

“凡子你先睡呗。”

“我怕黑,”一米九二没觉得丢人,甚至表情骄傲,“你不上来我睡不着。”

“好好好,快了快了。”

写不出来词,卜凡又催的紧,岳明辉只得喝酒。

这不是什么无厘头病句,而是岳明辉的生活经验。不需要喝醉,微醺或是极端困倦的时刻,脑子稍微有些失去理性的控制,明明没有直接逻辑联系的词汇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连成一串从笔下流出,摇一摇头能感觉得到一种灵魂跟不上身体的迷幻滞后感,周遭变得吵闹,灯光在眼前转换出更多的色彩,心却无比寂静。

这是他在英国时养成的好习惯,对于创作者来说这种体验多么宝贵,怪不得他最爱乐队的主唱酗酒到几乎死掉。

在偶练里写Artist那次他也是提前去了趟全时,攒够了好几日的啤酒库存,最终成品岳明辉还算是满意。

宣布出道后基本工资比以前涨了几百块,大事儿做不了,他便全拿去买了酒,藏在自己不住的那个房间里。

啤酒热量太高,红酒太贵,伏特加太辣,二锅头太不优雅。岳明辉试来试去还是回归本真,苏格兰威士忌,和在英国的时候一样。

刷牙洗脸沐浴焚香一套流程全部完成,岳明辉来到客厅,左手夹着手机和一本写词本,右手一瓶酒,摇摇晃晃的蹲在沙发面前。

苏格兰威士忌带有特殊的烟熏气息,闷下两shot,像是在饮泡过烟草丝的陈酿,做了这行后岳明辉忍痛把多年的抽烟习惯给戒了,这酒算的上是半点慰藉。

塞上耳机,循环播放greta van fleet的black smoke rising,96年四月出生的主唱虽然年轻,但一把嗓子清澈中却带着一种无端撕裂的力量,有人说这支美国乐队像极了老英伦摇滚的齐柏林飞艇,岳明辉却听出一种只属于Josh Kiszka的东西:当他唱着None of us will be deciding以及三分二十五秒时的那一声嘶吼。

二十五,多么巧合的数字,他在第三分二十五秒感受到了一种前二十五年人生历程中未曾出现过的力量。

说来卜凡也是96年四月的,果然是后生可畏。

岳明辉把笔一摔,反复深呼吸强迫自己压抑住那微弱的一丝烦躁,他并非在嫉妒这些年轻人。

岳明辉比他们早出生,早经历些罢了,大家生命的长度终归相同。

这也是为什么他急着寻找更多可能性,尝试更多道路的原因,时间不等人,他理应比几个弟弟想的更远。

耳机里那人唱到:

As they spit down to the earth

to feel the power

boiling in their veins

岳明辉捏了捏拳头,看得到左臂刺青以下的血管微微爆起,但很瘦弱,一点儿力量也没有,如今无论是他的肌肉还是他的血管内,如此沉寂,更遑论什么沸腾了。

卜凡就不同了,仅仅是一起站着拍摄,岳明辉也能从他毫无表情的皮囊中看到之下反复涌动的热血与力量,那是专属于少年人的东西,对着生活里的一切横冲直撞,像是海岸边的潮,反复拍打岩石又复退去。

一阵子的心烦意乱,刚捡回来的笔又被岳明辉给扔了出去。

卜凡恰巧在这个时间下到了客厅,他也不问,只帮岳明辉把笔从地上捡起来,盖好笔帽。

“老岳咱睡觉吧,两点多了,明天一大早还赶拍摄呢。”

岳明辉还蹲在沙发面前,没搭理他,说不清是不是嫉妒。

“懒得动。”良久他才出声。

“那好办,”卜凡两步走过来,双手从岳明辉膝盖下一环,胳膊托住他的整个下半身,胸口抵着岳明辉的后背作为固定,轻轻一举就把小胳膊小腿的岳明辉抱了起来,“走了,睡觉。”

后来他用几乎相同的姿势抱过灵超,彼时他的动作熟捻,大约正是这个原因,灵超更瘦些,抱着硌手,没有抱岳明辉来的舒服,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再说回当晚,被卜凡以这种羞辱性的姿势钳制住的岳明辉奋力挣扎了几下却纹丝不动,脸上一热便也放弃了抵抗,他把责任推给酒后脱力。

太丢人了,举铁增肌迫在眉睫。

这剧情持续了大约一个半星期,卜凡乐此不疲,每天晚上岳明辉或是酒还没醒无力挣扎被卜凡抱上二楼,或是酒醒了困意却紧接着涌上无力挣扎被卜凡抱上二楼。

反正都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

他嫌弃丢人,总是在卜凡把他放在床上的立时就往里侧钻,用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装成光速睡着的样子以抗拒一切后续语言伤害。

一个半星期后岳明辉开始感觉得到右边某颗牙齿隐隐作痛,他用舌尖抵住,猛的吮吸了一下那处痛点。

“岳叔你在模仿我凡哥嘬嘴呢?”灵超凑过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他这滑稽的动作。

岳明辉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又教导了灵超两句早晚睡前、饭前饭后记得认真刷牙之类的。

二十五岁的岳明辉也是这一日才明白过来,刷完牙再喝酒,喝完酒不再次刷牙直接睡觉,如此坚持下去,是会牙疼的。

都怪卜凡。

有文化有背景有见识的队长真的受不了这个。

 

5

卜凡举着个手电筒,左看右看,恨不得把光源往岳明辉嘴里塞。

岳明辉张着嘴,不方便说话,含含糊糊的喊道:“看得到吗?右边,里面,下面。”

卜凡手里的光线转过去,几颗牙齿倚靠在一起,算不上太整齐,但条条沟壑雪白,实在是没有一点儿龋齿的痕迹。

“没有蛀牙啊,”他按灭手电筒,满脸写着迷茫,“是不是牙龈出血啊?”

牙龈出血会牙疼吗?卜凡和岳明辉谁也不知道答案,大眼瞪着小眼。

既然不知道正确答案,那就都试试。想起来牙龈出血要补充维生素C,岳明辉果断的倒了片泡腾片扔在杯子里,豪迈的一口饮下。

酸,特别酸,酸。

岳明辉决定下次如果再和木子洋打赌,赌注就得换成干嚼泡腾片。

喝完那杯酸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岳明辉觉得疼痛暂时消失了顿时心情好了不少,又想着今天是五月四号有他们的晚会表演可看,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不写词,便招呼着木子洋灵超两个过来一起看晚会。

“你真要去啊?” 在灵超木子洋出现之前,卜凡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岳明辉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岳明辉的手指摩挲着卜凡后脑勺处短短的头发,轻微的扎手,但很舒服。

“嗯。”

岳明辉的声音很温柔,但带着一种不可拒绝的威严。

卜凡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但只是转瞬即逝,卜凡其实一直都明白的,即便岳明辉日日与他们厮混,坦然接受住在京旺花园时的潦倒日子,能收起锋芒做个笑容温和的偶像,但他终究与卜凡不同。

他不是那种安定的人,never settle down,有些人注定要一直流浪,没人留得住他。

“我又不是参加了比赛就退团了,咱还得一起出道呢,我就是去体验一下,”岳明辉见他面色不好,半是安慰半是逗他的说道,“你还不知道你哥哥的实力吗,海选都不一定过的了呢。”

”况且,”岳明辉艰难的继续开口,软话后面跟着的却是生硬的一句,“就算我们没红,没准备出道,就算现在的处境完全不同,我也还是会做这个决定。“

岳明辉总是这样,他享受的是一种追逐的快乐,学业如此,事业也是如此,一旦得到了,他就忍不住要去追逐下一个可能性。

就像打开一把Minecraft,他明明知道只要召唤末影龙并且打败它就可以通关胜利,可他非要造出船来远航,把地图的每一寸都点亮。

你可以说他是情人是浪子是玩世不恭,也可以说他是个颇具冒险精神的伊泽瑞尔。

该说的不该说的早说了个遍,卜凡知道劝不住,也没再开口,专心体会岳明辉的触碰。

平日里都是卜凡主动抚摸岳明辉,而岳明辉不拒绝也不回应,今日他主动揽着卜凡,在卜凡看来颇有点讨好与赔罪的意思。

其实他也没做错,何必讨好。

但卜凡不会虚伪的拒绝这种宝贵机会,他往岳明辉的怀里又缩了缩,像是岳明辉马上就要离开似的。

卜凡略略的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却重重的砸在岳明辉心里。

他的这个弟弟啊。

岳明辉不及卜凡幸运,卜凡只做了一次挣扎与取舍就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东西。

无论是事业,还是更多有关于感情的东西。

又或者本就是性格使然。

岳明辉有太多历史,好的坏的各占一半,还远算不上及格,这也是他停不下来的原因。

他爱过好些人,走过好些路,现在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对的人,却也明白自己不是在对的路上。

狠心往前走,或是勉强留下。

卜凡的身体温热而柔软,岳明辉却觉得泡腾片失了效,口腔内侧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6

过了半晌,木子洋终于牵着带了个兔耳帽子的灵超晃晃悠悠的晃过来,木子洋踢了一脚岳明辉伸的老长的腿。

“碍事儿,”他笑着的时候痞痞的,带着点曼谷大洋哥的风范,看了一眼沙发上两人的姿势,“腻歪还腻歪不够了,真成。”

卜凡的脸黑了一个度,岳明辉却没恼。

“你不也是刚腻歪完。”他朝着灵超微微发红的颈脖处努了努嘴。

“我那是刚刚带兔子帽给勒的!”灵超朝着岳明辉头上猛的薅了一下,力度不轻,别看灵超带着个兔耳状似温驯的样子,其实虎的狠。

卜凡见状作势就要起身揍小弟,岳明辉赶紧把他脑袋给掰回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拍了拍灵超的大腿。

“不闹不闹,看表演看表演。”

卜凡和灵超都很吃这一套,乖乖坐好也不再出声了 。

四人正准备安心看晚会,一直默默拍摄的博文却突然出声:岳岳,要不然你去换个长袖吧。

岳明辉短暂一愣后点了点头,把手从卜凡肩膀后面抽走,突然的空虚让卜凡有点莫名恼火。

“我去换衣服。”岳明辉的脚步拖沓,与地板摩擦后发出刺耳令人不悦的声音。

卜凡见岳明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终于忍不住,把手里的空瓶往无人处用力的丢出去。

“x他妈的。”

木子洋和灵超自然知道卜凡在咒骂些什么。

岳明辉回来的很快,表情里虽然没有笑意,不过好在一切如常,似乎情绪并没有太受到影响。岳明辉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袖帽衫校服,他比起念研究生时候瘦了许多,不再能撑的起来那件帽衫,衣服垮垮的挂在身上,衬的他像个高中生似的。

布料与肌肤间隙之间失去的,是岳明辉曾经骄傲的一身腱子肉。

卜凡稍微明白了岳明辉说的“为了这条路付出了很多”是什么意思。

岳明辉坐回去,约莫是因为在他看来应给的讨好与赔罪已经结束,于是没把胳膊放回原来的位置,卜凡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求岳明辉,表情显得不开心中带点僵硬。

岳明辉看在眼里,心中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把卜凡环进怀里,用力揽了揽沉默的那人。

“嘿你看这个大哥,跟我们一个更衣室的,”岳明辉自己兴致其实也不高,但努力的调节着气氛,“我一直想打招呼但是不敢,人家可是主舞。”

卜凡从那人怀里抬起头来,吐槽时的表情带着点报复的意味。

“这个大哥是94年的。”

岳明辉表情稍微有点尴尬,声音显得干涩。

“啊,是吗?94年的,真的假的。”

有次节目里,岳明辉因为一个关于墨迹的问题发了火,卜凡从此以后再不拿他的年龄和墨迹这两件事情开玩笑,现下看来他这次是真的不满。

岳明辉的心里于是也像夏日正午的树林一样,蝉声嘈杂,烦的很。

直到他们的舞台开始的那一刻,岳明辉都没能把这种心情收拾妥帖,不过当那句“我们的新时代”响起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开心的学着里面的动作做了起来。

岳明辉掏出手机给屏幕里的自己认真的拍了一张,满意的看了好一会儿,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大型舞台。

等他按灭手机重新看回电视的时候,已经到了卜凡没刹住车冲下舞台的那一段了。

这回换成卜凡心情不好了:他先前一直紧张的盯着屏幕观察着自己的表现,现下看着冲下舞台的自己,实在是羞愤难当,忍不住从沙发上蹦起来,把手里抓着的东西奋力往地上一丢,也不管抓的到底是什么。

这种崩溃式的抗拒大约持续了三五秒,他以丢东西、大喊大叫开始了这个阶段,又以坐回沙发上捂住岳明辉的嘴、把他的视线掰离屏幕的方式结束了这个阶段。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其实容不得他做任何思索考量,因而你去问卜凡,他也不会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想让岳明辉看见这一幕,又或是从他嘴里听到一点点相关的评价安慰。

卜凡不愿意听,岳明辉却还是要说。

“这个,艺人生涯总有失误的时候,总有不完美的。”

卜凡有点乏力,目光涣散的盯着地板上的某个点,嘴角抽搐着不知道该笑还是面无表情。

安慰完成,岳明辉看出他此刻确实是无心再提这个话题,赶忙扯开话题转移了注意力。

“诶呀,我竟然跳了这个动作,我的天呐,真丢人。”

他转折的生硬,卜凡却还是觉得被安慰到了。

他这个哥哥标榜什么最会安慰别人,不过是靠娱乐自己取悦别人罢了。他也没多想,侧过身子抱住了岳明辉,将整个上半身俯趴在岳明辉的胸膛上。

卜凡闭上了眼睛,脑袋在那人胸口胡乱的蹭了两下,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付在这个怀抱当中。

岳明辉只当他还在为刚刚的失误而难受。

“好了好了好了,”岳明辉的牙疼突然作祟,但他没顾得上,即刻就抚拍着卜凡的后背,带着点哄劝意味,“不就是跳下去吗,咋的啦!”

他这句话说的硬气。像是小时候卜凡第一次去超市,彼时还不懂事,随手就撕了人家的酸奶盖子喝了起来,店员教育卜凡时口气不好,卜凡的妈妈也是这样护着卜凡,既硬气又不讲道理:

“咋的啦,咋的啦,不就喝你一罐酸奶吗?又不是不给钱。”

画面重合,卜凡觉得自己回到了四岁时的身体,蜷缩在岳明辉的怀抱里,乞求着一个港湾,乞求着永恒的安宁。

岳明辉的心脏跳动的很稳却很快,那一下一下的律动让卜凡安心,他能感受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与热度,只在这胸膛里。

岳明辉说:“没事儿啊凡子。”

此时此刻,那颗心脏烙着唯一的印记,不是坤音娱乐,不是bc221,不是其他一切的无关,是卜凡,只是卜凡。

那颗心在为他颤动。

卜凡面无表情的睁开双眼,身子没动,依旧靠在岳明辉身上。

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看,百分之一百的放空与百分之一百的感受,涣散的双目所视之处,是无穷无尽的未来与过去。

 

7

其实直到看完五四晚会那天之前,岳明辉和卜凡都没有就参加新说唱这件事情完全和解过。

约莫是熬夜写词的第三天,卜凡终于忍不住发问。

“老岳你这是在写啥?”

“写rap的词。”

卜凡嬉皮笑脸的揽过岳明辉的肩膀。

“咋啦,在帮我写啊?”

岳明辉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时间点了,自然而应当。他把笔和本子放在茶几上,朝旁边坐了坐,伸手招卜凡坐下,停顿一下后开了口。

“凡子,跟你说个事儿啊,我要去参加中国新说唱了。”

卜凡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他在岳明辉的表情里找不到一丝玩笑的意思。

“不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多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如果要给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解释其实很容易:想交朋友,想做出作品,想学习rap。

可他和卜凡之间不需要这些虚与委蛇的说辞。

“凡子,我得往前走,你明白吗?”

漫长到令人难堪的沉默。

“我想睡觉了。”岳明辉艰难的开口。

卜凡的嘴角抽动着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克制了回去。他伸手抱起了岳明辉,这次岳明辉没挣扎,贪婪的倚靠在卜凡的怀里。

他们的身影隐没入楼梯拐弯处的黑暗里。

“哥哥,有我还不够吗?”

岳明辉闭上了眼睛。

 

8

那次之后他们并非没有讨论过这件事情,只是意见始终无法统一。

第二日清晨,在岳明辉按掉闹钟的后一秒,身边的卜凡幽幽开口。

“是秦姐要你去的吗?”

岳明辉一时语塞。

“你什么时候醒的?”

“是秦姐要你去的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岳明辉翻身过来,直视着卜凡的眼睛,那人的眼神看起来很清醒,岳明辉轻轻笑了一下,语气诚恳。

“不是,我自己决定的。”

“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之前我跟洋洋和秦姐说过了。”

卜凡想问为什么,但又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他不想让自己难堪。

“不是的,我是怕你难受。”他不问,岳明辉却偏要说。

岳明辉啊岳明辉,你明知道这事儿会让我难受,你还是要去做,你还是要通知我,你要我怎么说?祝你马到成功?祝你前途似锦?还是嘲笑你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明知道做多错多,况且hip-hop圈的水是你能趟的吗?你就想想看咱们在大厂的时候,我不愿意见你再经历一次。“

“我知道,我都知道。”岳明辉的语气里带着讨好与安抚意味。

这才是卜凡最无能为力的一点,面前这个人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掂量过,却还是要选一条既不安全又不辉煌的道路去走,任由你苦口婆心,任由你把两条路的宽窄、坡度、摩擦力、地面材料等等数据一行行的列在他面前。

他只会说:没错,你的路更好,可是我就是要走这条。

 

9

那天他们看完自己的表演又录完了气泡水的广告,博文让他们自己看一遍刚刚拍摄的广告视频。

卜凡平时不爱看那些采访或是拍摄,不过今天这个他还不算抗拒,没经过巧妙的剪辑,也没有太多的剧本,最真实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卜凡喜欢真实的感觉。

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和岳明辉,卜凡微微失神,手里的气泡水蜂拥着冲出瓶盖,在他的裤子上洇湿了一小片痕迹。

“再录一遍吧,再录一遍。”灵超安慰道。

重新开始,这一次屏幕里播放的是几分钟前他们观看广告视频的视频。

层层嵌套,卜凡没觉得有趣只有诡异,像是岳明辉说的那样,这是个死循环。

“我的妈呀,这纸条上这次还有字儿!”

“我的妈呀,小弟你太厉害了吧小弟!”木子洋非常捧场。

卜凡伸手夺过来那张纸条,一头咬在嘴里,一头用手捏着,狠狠的一扯就撕成了两半。

“有吗?还有吗?欠不欠的慌。”卜凡心里发慌,用一种颇具攻击性的语言来掩饰。

“别急,”岳明辉握住他的胳膊,“别急别急。”

那天晚上看完视频已经很晚了,他们回了房间简单洗漱后普通的躺在一张床上,像往常一样。

岳明辉原已经转过身去,却突然转回来拉了拉卜凡的衣角。

“凡子,你知道观测者效应吗?”

卜凡摇了摇头。

“在量子物理里我们用波函数来代表一个粒子在不同时间出现在不同位置的概率,打个比方...或者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个事件在不同时间点发生不同后续的概率。”

岳明辉拽了本写词本到面前,趴在床上认真的写着卜凡看不懂的公式。

“这个公式意味着,在位置空间的任意位置找到粒子的概率为百分百。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孤立系统里,我们将永远不知道粒子的状态,我们只知道在位置空间的任意位置找到粒子的概率为百分之一百。

如果我们要测算一个电子所处的速度,就要用两个光子隔一段时间去撞击这个电子,但事实上第一个光子就已经把这个电子撞飞了,便改变了电子的原有速度,我们永远无法测出真正准确的速度。“

“观测”一个事物这个行为本身,就会对事物造成影响。

“就像我们刚刚看自己录的广告视频,如果我们没有去看,我们永远不知道你会不会弄湿裤子,而当我们打开了那个视频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决定好了,并且是一个被我们影响了的结局。“

“很酷,很有宿命感,不是吗?“

卜凡似懂非懂。

如果岳明辉是那颗小小的粒子。

百十万种结局,百十万种未来,只因为卜凡偷偷掀起了幕布的一角瞄了一眼那本名为真理的书,迅速坍缩为一种。

卜凡不懂量子理论,他只觉得岳明辉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那是属于孤立体系里的岳明辉的光芒。

也许岳明辉只是想给他讲个物理知识罢了,但卜凡却想到了别的。无数个岳明辉内心的真实想法叠加在一起,组成一个集合,如果他不去发问,永远没机会知道最终答案会是哪一个。

来日方长,他决定不去做那个观测者。

他爱岳明辉,但岳明辉是自由的。

 

10

半个月之后,岳明辉还是去参加了新说唱的海选。

宣布出道前的几天,岳明辉其实已经为此打理过一次发型了,但奈何他发量惊人,生长速度又快,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头发又浓密的长了回来,于是不得不赶在参赛之前再去理一次发,是卜凡陪着的。

直到早上出门前他口腔内侧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消失,木子洋笃定的告诉岳明辉,他这种就是神经性痛觉,和龋齿没一点儿关系。

是啊,哪儿有发展这么快的龋齿,他早该知道的。

剔掉下发的那一刻,岳明辉恍惚间有种落发出家的错觉。

他不是个恋旧的人,但此刻他突然想回头看一眼掉下来的头发。

理发师迅速的扶住他的脑袋,带点命令的说到:别动。

红尘滚滚,岂容回头。

对过去的一小部分告别,与对过去的全部告别,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样的。

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这其中细微的差别正说明了他还有所牵挂。

牵挂,累赘而缠绵的存在,叫人肝肠寸断又起死回生。

像是一场漫长的牙痛。

岳明辉微微侧目,长久的盯着自己的左臂,那匹狼目光如炬,而身旁的人闭着眼睛,看不清表情。

岳明辉扭回头来,直视前方,有声音在说:

别怕。

 

——END——

*灵感来源:中国新说唱+日常宠爱

**也许会有个无脑甜饼番外

 

 

评论(40)
热度(611)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慢性缺钱症三番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