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N/ME】舌尖向上三分

灵感来自我的一个梦,梦里是和一个不会再见的人,最为正式的,最后的告别。

(你的评论和喜欢就是我继续写文的动力)

一切电影未提及内容都是我的私设。


1

Eduardo多年不坐地铁了,因而在车厢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有些失神的忘了迈步。

身后的黑人大叔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却也不敢推身前这个高瘦的少年——不是因为别的,是他身上的大衣看起来相当的贵。

Eduardo迅速的回神过来,有点不好意思的对着空气快速的低声说了两句对不起。他缩了缩脖子让围巾完整的包裹住裸露的皮肤,钻进车厢里找了个偏僻的座位坐下,摘下手套放在腿上而后手背相对的搓了几下直到纤薄的皮肤变得通红,这才算是妥帖。

波士顿的地铁还像当年他在哈佛读书的时候一样破旧。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和炸制食物的油腻气息;昏暗的灯光堪堪掩饰住车厢地面以及各个边角处多年积累下来的黑褐色污垢;座椅的下方是一层又一层被黏上的口香糖,那些陈旧的部分被风干后颤颤巍巍的随着车厢前进而抖动,又复被黏上一层柔软温热的、刚刚从口腔里拿出来的口香糖,构成不断向前的车体上一颗稳固的螺丝钉。

Eduardo对此熟视无睹。

他并不厌恶这样真实的场景,即便他是个身家上亿的、毕业于哈佛的“上层精英”,他也并不在意直面这个孕育六十亿人“美国梦”的繁华国度背后的破败光景。

他还记得在最开始的那些年:他还是个天真青涩的大学生,facebook也不过是个尚未展露势力的小网站,他为了拉赞助和投资常常在一天能坐上14个小时的地铁。纽约的地铁比起波士顿的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就在那些令人不快的环境中整理资料以及准备说辞。

那是一段缺乏睡眠的亚健康日子。他绝大多数闭眼的时光都在地铁上完成,在摇摇晃晃的环境里,在身边人扯着嗓子的交谈声中,他总是轻易地就找回因为夜间孤独而失去的睡眠。每天的食谱在麦当劳和赛百味之间不断来回的交换,因为缺乏维生素C而略微有些上火迹象的嘴角因为综合维生素片的补充而被抚平。那种不痛不痒的艰苦,不仅是因为创业初期收到的各种质疑以及拒绝,也不仅是他把生活费都打给Mark作为facebook的经费而自己又没去实习所以造成日子的拮据,甚至也不是因为独自一人在纽约生活的寂寞。

那是什么呢?Eduardo问自己。

但这些并不让他感到懊恼,他的付出没有得到成果,这并不是Mark一个人的错误,也是他自己的失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投资是稳赚不赔的,即便是把全部积蓄存进银行的保守老人也要承担银行倒闭血本无归的风险。投资如此,感情也是如此。Eduardo曾是商学院最好的学生,他并不会自怨自艾于此,更何况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这些年他毕业、旅行、投资,遇见过困难和迷茫,也终于对未来有了一些打算,如此种种不再赘述。他既已经决定定居新加坡,如今回来美国不过是和过往种种做最后的告别,而波士顿是他此次旅行的最后一站。

2009年12月21日,波士顿,霜雪凝结在枝杈上像一场盛大而沉默的绽放。

 

2

地铁前进的速度不算快,摇摇晃晃了两站终于潜入地下,静默无声的黑暗包裹住车体。昏黄的灯光在此刻挺直了腰板想释放全部的光亮让众人清醒些,再清醒些,却只是像一种低语一种催眠,惹得人更想入睡。

Eduardo被连日的旅行惹得本就有些疲倦,此刻周围如同魅惑的环境更是催生了他的困意:自从他开始吃美拉酮宁帮助睡眠以后日夜的分别就变得有些模糊。眼皮不听使唤的耷拉下来,Eduardo倒也不抗拒,任凭睡意如潮水般将他包裹。

但只是很短的时间,他就被迫睁开了眼。

因他听到面前很近的地方,有人呼喊着他的名字,那个人说:“wardo”

Eduardo的脑中瞬间一片清明,他屏住了呼吸,慢慢的睁开双眼。

那是他在梦中也不敢想起的一张脸。

“Mark?”

 

3

Eduardo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跟着Mark下了地铁。他想问问Mark为什么会在波士顿,想问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班地铁上,想问问他们这次见面是不是违反了保密协议他是不是要赔钱。可是他不知道从何问起,也不敢去质疑。他只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Mark:好像长高了一些又或许是蓬松卷发的视觉效果;穿着白色衬衫破天荒的打了细领带,外面套着北脸的黑色抓绒外套。背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

他们走出了地铁站,寒冷的朔风突如其来的扑在他们身上,夹带着已经变质为冰渣的雪花。前方无限的光亮让Eduardo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他侧过头,看着粗粝瓷砖墙面上贴着的指示牌“本站:Harvard”

Eduardo的脚步迟疑了。

Mark转头回来看着他,他挑了挑眉毛:“wardo,怎么了?”

Eduardo看着Mark和记忆中没有半分区别的面容,心里涌起了千般情绪,他想委屈的哭闹,想大发雷霆,想狠狠地给Mark漂亮的脸蛋来上一拳,想摘下围巾帮Mark带上遮住他冻红了的耳垂,可最后他只是抬起头傻笑得看着Mark说:“你冷不冷?”

这是除去问好以外他们这些年说的第一句话。

Mark用他蓝靛色的眸子凝视着Eduardo,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而后转回身去:“跟我来。”

踩过一片略微干结的雪地,下面应该是松软的蛰伏着的泥土,正静静的等待来年春天的温柔带来新的生机。那应该和数年前他读书时候一样好看,一样蓬勃,只不过Eduardo没机会看到了。

他们沉默的一前一后走着,终于在CL59面前停下来。

Eduardo舒展了一下被冻的有些僵硬的表情,他转头看向Mark声音有些含糊的问道:“你还记得?”

Mark直视着前方的建筑点了点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彼时Mark大一的通识课选修了ECON1544(国际微观经济)而Eduardo正是那门课的UTA(本科生助教),这也是他们相遇的契机。CLASS OF 1959 CHAPEL,那门课所在建筑的名字,每周的一三五下午两点半他们在此相见一小时,Mark佩服于这个同龄人对于世界经济的了解而Eduardo则惊叹于这个新生清晰的思维和对知识的吸收能力,他们理所因当的成为挚友。

这个相遇是如此普通如此现实,以至于Eduardo虽然知道Mark并非池中之物,却也没想到他如今能占有如此庞大的疆土。

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能参与其中,和Mark分享宛如梦幻般的两年,尽管没有善终。

“走吧。”他缩了缩脖子,快步向前走去拉开了CL59的大门。

 

4

圣诞节将近,最后一门final也在昨天考完,学校里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走了不少,少数还没离开的学生也都缩在寝室里收拾行李,CL59里一个人也没有,静的像照片里的场景。

Mark熟门熟路的找到当年的那间阶梯教室挑选了他最喜欢的座位,Eduardo坐在了他身后一排的桌子上。他修长的腿垂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荡着,敲击在桌子前面的挡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记得以前另一个助教Lisa特别喜欢坐桌子上讲题目,你每次都要教育她要有助教的样子。”Mark说道。

Eduardo一边摘下围巾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时候我才大二,第一次当助教,总觉得该有半个老师的样子,所以特别端着。”

Mark点了点头,没有再回话,转头看着自己的背包。

“里面是什么?这么多,重不重?”

“都是零食,不重的,”Mark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拉开了背包的拉链,“都是我们以前吃过的,你看。”

他一样样的从包里掏出来:家庭分享装的盐醋味薯片,Twizzlers的草莓口味扭扭糖,大小罐装的红牛激浪,喜力玻璃瓶装的啤酒,宇治抹茶口味的kitkat,dannon oikos各种口味的果酱酸奶,Brookside的蓝莓夹心巧克力,twinkies的香蕉味奶油夹心蛋糕。Mark甚至还从背包里翻出了一盒热气腾腾的烤翅,不用打开盒子,那股浓重的布法罗酱味道就直冲Eduardo的呼吸道。

“Mark…你是怎么把这些玩意全塞进包里的?还有这个烤翅….告诉我不是真的…”

“冷静wardo,它当然是真的,你看还冒着热气呢,猜猜看我配了什么口味的酱?”

“…不会是ranch吧?”

“bingo”Mark打开了盒盖得意洋洋的展示那一盒白色的酱汁,“这可是正统美国文化好吗,wardo你也该学着融入了。”

Eduardo有些无奈的从桌子上跳下来,翻到前面一排,坐在了Mark旁边。

Mark还在喋喋不休。

“盐醋味的薯片你一直吃不惯,你记不记得Dustin也不喜欢这个口味,有一次Chris在H33举办吃薯片大赛,你和Dustin谁能第一个吃完一整袋盐醋味的家庭分享装就拥有支使H33全体人员一天的权利。”

“我当然记得,最后我赢了,你们陪我一起去了那个有点蠢的加勒比风情party。”Eduardo捻起来一片薯片,失神片刻而后将那片薯片塞进嘴里,在唾液的包裹下它逐渐失去了酥脆的口感,外层的盐粒和醋味调味粉散播开来刺激着味蕾,Eduardo被酸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还是吃不习惯。

“第二天你们俩上火到每人人嘴角一个大号痘痘。”Mark满不在乎的嚼着薯片继续说道。

Eduardo些微的笑了一下。

 

5

Twizzlers的草莓味扭扭糖,Kirkland H33寝室每周要消耗7包以上,一度被Eduardo划为和烟酒大麻相同级别的禁止品。Mark吃完以后整个人都带着草莓混合甘草的味道,嘴唇红红的很是好看。

红牛激浪和喜力啤酒的瓶子混合着堆满了H33客厅的一个角落,每个学期结束打扫的时候Mark和Dustin都能玩垒瓶子玩上一天。

为了偷看唐人街那家亚洲超市里的日本老板娘,Eduardo每周都要拉着Mark去买抹茶口味的kitkat。每个学期快结束都要规划去日本旅游,甚至曾经扬言要娶个日本老婆。

达能的希腊酸奶,最下面有一层果酱。撕开盖子以后Eduardo总是先搅拌好,看着那些各异的果酱从最下层被翻腾上来,把白色的酸奶染上好看的颜色,而后递给Mark。这是拒绝食用水果的Mark除去综合维生素片以外用来含糊代替水果的方式。

Brookside的蓝莓夹心巧克力豆,一小颗的,没有气味也不会发出咀嚼的声音,最适合陪Mark上那些无聊的心理学课或是听计算机讲座的时候一粒一粒的嚼。

Twinkies的香蕉味奶油夹心蛋糕,Eduardo总觉得过甜,他担忧的说起自己能吃到里面的砂糖颗粒,Mark总是耸耸肩无所谓的把蛋糕塞进嘴里,嘴角留下一点点奶油的痕迹。

布法罗口味的烤翅配上“美国文化”的代名词ranch酱汁,每周二学校旁边的bar都会半价,那是除了pizza以外Mark的食谱里唯一固定的项目。

他都还记得。

 

6

“wardo你去过日本了吗?”Mark撕开一个kitkat的包装,没头没脑的问道。

Eduardo毕业以后就收拾了行李和自己一个同学环游世界去了。商学院里最不缺这种潇洒的家伙。家里有着庞大的家业,只等着正值壮年的父亲什么时候身体不好准备退居二线了自己回去接手家业,而在此之前只要满世界的转悠,享受豪车和美女,其余的什么也不用考虑。

Eduardo一度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觉得自己和Mark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但他被一纸合同宣告了出局。

所以他们果然是一样的。

旅行的目的地随心而起,Eduardo和他朋友的银行账户里都有一辈子也用不完的数额,因而不必担心预算过度而限制自己想去的方向。他们从波士顿出发,一路向东游历了整个欧洲,继而下行,前往澳大利亚享受了相当长的悠闲日子,在东南亚湿润温暖的环境里转完了那些带着佛教气息的神秘国度,最后他们停留在了新加坡。

Eduardo告诉自己的朋友,他感觉自己应该归属这里,他不准备走了。

那家伙倒也潇洒,拉着Eduardo把新加坡大大小小的娱乐会所都转了一圈,买了一张向北去的机票独自继续他的环球旅行去了。

“代替我看看日本的姑娘是不是都那么温柔聪明。”在机场送走朋友时Eduardo开玩笑的嘱托到。

“没问题,你在新加坡好好的。什么时候回来美国?一起出去玩。”他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里的机票。
“你要回美国了?”Eduardo没有回答关于自己归期的问题。

“估计快了,家里催了两次让我回去了。我准备转完东亚最后去一趟北极然后就回国接手家业。”

原来他们都不自由。

 

7

那场漫长的官司之后其实Eduardo父亲和他的关系已有些缓和,父亲满意于Eduardo在官司时软硬皆施的手段。
“你做得很好,这个世界还是掌握在实业手上的,你从你那个同学的公司上捞了六个亿也不算亏了,正好投资两家重工。”父亲这样夸赞道。

Eduardo没有答话,他只是一瞬间觉得反胃。

自己这些年投入的那些感情,心血,发现自己被排除后的愚蠢,崩溃,在父亲眼中不过是逢场作戏的伟大表演。

彼时他觉得这世界上他唯二信赖依恋的人:父亲和Mark 都勾起了一边嘴角,无情的嘲笑了他的一切。

有的爆发是无声的,他将那枚家族戒指放在了自己房间的书桌上,压住了一封信笺。他会偿还这些年父亲抚养他的所有费用,他也会承担赡养的义务——用钱的那种,如果将来有需要他或许还会回来家里,但此刻他还暂时不想继续摇尾乞求父亲的认可。离开的时候是一个清晨,Eduaro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他从13岁时就住在这里,墙上还留有他身高的刻痕,家具的摆放和他高中毕业那年并无半分区别,甚至没有沾染上一点点岁月的气息。

他突然想起父亲屈指可数的几次来到他的房间,想起自己曾是那么努力的想在自己、父亲和Mark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也还想起自己每一次尽力去满足父亲期望后对方从未有过的褒奖。

这更让这次夸奖显得可悲。

 

8

钟声响起,这是上课的提示。Eduardo翻转手腕看了看上面的时间:14点30

Mark举了举手里的啤酒,他可能是微醺了,有些调笑意味的说“It’s your time, Mr.Saverin”

Eduardo哈哈大笑,他站了起来走到教室的最前端,脱下大衣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他松了松领口,大声的说道:“大家好,我是你们这个学期的助教,我叫Eduardo Saverin,是经济专业大二的学生,有任何作业上或者小组project上的问题都可以问我。”

他沉迷的看着Mark,那人坐在第五排,侧倚在座椅靠右的把手上,手里举着玻璃瓶子,露出那样深邃而温柔的笑容。

Eduardo的目光没有移开,而是长久的落在Mark身上,像是很多年以前一样。

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的隔着半个教室的凝视着彼此。Eduardo不讨厌这样漫长的沉默,他一直是这样耐心的一个人。他可以在人来人往的寝室走廊等迟到的Mark等半个小时,可以在冰天雪地的检察会外面等Mark等一个上午,可以在繁忙的纽约独自等待重逢等三个月,可以等待决裂后一个重逢的契机等上数年。

他自然也可以就在这里静静的站着,等待50分钟以后下课的铃声再次响起。

 

9

Eduardo想了很多很多,这样的安静适合思考。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Mark,不仅仅是关于今天的见面,也是关于过去的种种。

为什么你今天会出现?

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这里?

为什么你绝口不提当年的官司?

为什么你要骗我签署那份合同?

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为什么我不能成为facebook的一部分?

为什么我从来得不到你的注意?

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开口,他怕一开口,今日伪装出来的宁静和谐就会被打破,他就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真相。

现实太苦了,至少让他在这一个小时里放过自己,也放过Mark。

 

10

钟声响起的同一时刻,Mark像是无数个普通的学生一样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拉上拉链。

他站起身,座椅发出吱呀的呻吟。

他把背包甩在肩头,教室后门准时的打开了。

他背对着Eduardo,大步迈向前方说到:“再见,wardo”

Eduardo张了张口,却还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世界快速的崩塌。

 

11

Eduardo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列车刚刚发动。

还是那个昏黄的灯光,还是微微泛着腻味的空气,他盯着面前的一粒口香糖的残骸默默良久。

扭过头去,车厢门刚刚关上,隔着不太干净的玻璃还能看到月台后的瓷砖墙上贴着“本站:Harvard”

身边空无一人,而列车已经准备前往下一站。

Eduardo又复闭上眼睛,他的舌尖动了动,微微触及上颚。

一片平淡无味。

从来如此。

 

12

“再见,Mark”

“再见,wardo”

 

 

*Mark的形象来自他们最后的那场官司时所穿的衣服,所以梦里的Eduardo才会看到Mark白衬衫黑外套。

**最近比较忙,写完没来得及校对,欢迎捉虫,谢谢各位。

***请原谅我的的私心,把自己的梦套在他们身上,他们本值得更好的结局。


评论(21)
热度(129)

© 慢性缺钱症三番 | Powered by LOFTER